在搜索栏里搜索“反垄断”,出现在首位的便是“微软反垄断案”, 又称“微软反托拉斯案”,指1997年10月开始微软涉及的一系列反垄断案件,这开启了美国对互联网巨头的反垄断历史。
2014年10月,历时4年的“3Q”大战最终落下了帷幕。腾讯与奇虎360之间的诉讼战,也被认为是中国互联网首起反垄断案。从那时至今,中国的互联网未曾出现同量级的反垄断案件。
2020年12月14日,我国互联网反垄断开启新的征程。
近期,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对阿里巴巴投资有限公司收购银泰商业(集团)有限公司股权、阅文收购新丽传媒控股有限公司股权、深圳市丰巢网络技术有限公司收购中邮智递科技有限公司股权等三起未依法申报违法实施经营者集中案,依据《反垄断法》第48条、49条作出行政处罚决定,各处以50万元人民币罚款的行政处罚。目前,三家公司已经全部向媒体表达了按照监管要求,积极整改的态度。
经过数十年发展,以BAT为代表的企业在中国互联网市场崛起,巨头企业的边界越来越模糊,投资所覆盖的版图越来越大,血雨腥风的互联网竞争,已经有些走向垄断生意的迹象。
随着BAT十年的野蛮生长时代即将结束,互联网巨头们也走到了流量红利末期和强监管交汇的十字路口。
大并购浪潮的终结
回顾过去互联网十年的发展,一共有两次并购潮。一个发生在2015年,一个发生在2019年。大并购浪潮对行业发展影响深远,甚至在当时就颠覆了格局。
2015年10月,“十一”假期刚过,美团和大众点评宣布合并,这次“行业老大和老二合并,最受伤的是老三”的定律失效。
当年有个段子,曾良(百度糯米总经理)曾对媒体说,百度再投糯米200亿元,誓言年底冲上团购行业第二,美团和大众点评的合并让曾良瞬间完成KPI ,不过面对两者合并后的市场规模与体量,百度糯米彻底失去竞争机会。
2018年,在收购摩拜后,美团再次正面与阿里和滴滴交锋。12月14日23时59分,摩拜APP、摩拜微信小程序停止服务和运营,转而全部接入美团APP。至此,共享单车市场再无摩拜。
从“千团大战”跑出来,和大众点评合并,37亿收购摩拜,让王兴的“eat better,live better”不只停留在了蓝图上,如今美团的市值已经高达1.68万亿港元。
一般来说,如果一家企业市场份额达到75%,该企业就具有独占市场的特征。
如今逼近外卖市场70%市场份额的美团,不止一次陷入垄断风波。近日,美团被爆杀熟外卖会员,这与10月份国家明令禁止的“大数据杀熟”背道而驰,美团吃相被新华社点名批评。
如果说王兴是从无数次苦战和危机中跑出来的,那程维也不例外。
2015年情人节当天,滴滴与快的宣布实现战略合并,让这场厮杀变成了“闪婚”。据当年易观的统计数据,截至2014年12月,中国打车APP累计账户规模达到1.7亿。滴滴和快的的市场份额分别占比56.5%和43.3%,两者加起来高达99.8%。这在当时,也引起了反垄断的质疑。
根据反垄断法的规定,经营者的市场份额达到二分之一以上,即可推定具有市场支配地位,显然滴滴和快的合并后具有市场支配地位没有疑问的。但是,法律并不禁止企业具有垄断地位,禁止的是垄断行为,所以关键看合并后的经营过程中是否滥用市场支配地位。
从如今的市场上看,滴滴一直在红线边缘试探。根据多个第三方数据显示,目前滴滴拥有87%以上的中国专车市场份额;99%以上的网约出租车市场份额。当然,目前网约车市场的潜力还未充分挖掘,滴滴的统治地位是否稳固还很难说。不过,滴滴不止一次被曝出存在司机端和乘客端抽成过高的现象。
相比于滴滴和快的的早期合并,2015年58同城收购赶集网,则是企业发展到后期战略转型的典型代表。
这两家在2005年先后成立的分类信息网站的战争长达十年之久。自58同城2013年上市后,几乎每年58同城都会找赶集网进行收购谈判,而且对于大公司来讲,整合并非易事。
一位参与过土豆优酷合并的人士曾公开表示,整合消化伴随着巨大内耗,类似土豆优酷的合并,涉及到创始团队的再分配,双方员工的协调遣散等等,用了至少三年也没有完全消化。
一口气收购了赶集网,58同城也迎来了新的对手。彼时,美团、大众点评、饿了么都在虎视眈眈。58同城还与当时O2O的种子选手美团的投资失之交臂,为其后劲不足埋下了祸根,甚至还因产品非标准化,被用户吐槽为“骗子聚集地”。
今年9月,58同城宣布私有化,姚劲波告别了他7年的美股之旅。
在这两次并购浪潮中,还有像优酷土豆、蘑菇街和美丽说,携程并购去哪儿,陌陌收购探探,阿里巴巴与网易考拉等。在当时,并购是企业走出无休止竞争的出路,合并也是他们自我修复的过程。
只是过去这些商业上的考量,如今也要考虑是否触犯反垄断法,斗鱼和虎牙的合并案如今就已经被调查,此后应该很难再见大并购潮。
“To BAT”创业难再现
过去中国互联网是一个多少有些畸形的生态链,BAT站在金字塔顶端,底部是大量30亿美元以下的公司,中间是断层的。而合并之后,出现了一批中间层公司,并且还在迅速成长中。它们打破了BAT对生态的割裂,也让整个互联网的结构变得更加稳固。
互联网下半场 To VC 创业成功的少之又少,这时BAT对于创业者的吸引程度完全不亚于前者。但如果没有准备好,却想剑拔弩张,创业者们抱大腿的动作难免会南辕北辙。
业界总结了一类创业模式,即To BAT创业,创业是为了卖给BAT。被誉为下一个“拼多多”的淘集集,是众多To BAT创业失败的案例中最典型的。
2019年12月9日,淘集集宣布并购重组失败,张正平没有等来最终的救命稻草。数据显示,淘集集实际已欠债超过19亿,现有资产不足6000万,这意味着,从成立到失败,淘集集生存了436天,平均每天烧掉506万元现金。事后张正平曾反思,当时他把过多时间花在了融资身上,战略过于激进,当巨头许诺的融资发生变化时,企业开始暴雷了。
当年张正平因亲近阿里,而公开反驳的拼多多,如今市值近两千亿美元,用户数超过了京东,成为中国第三大电商平台。
更早的共享单车大战,ofo站队阿里,摩拜站队腾讯,双方为这个日订单5000万次的市场互不退步,两大巨头也为二者多次提供资金弹药支持。最后阿里选择扶持更有潜力的创业公司哈啰,只是巨头的蒙荫下,这些企业并没有走出自己的一片天,ofo和摩拜结局众所周知,哈啰今天也面临青桔和美团出行业务的围攻。
不仅在共享单车领域,在新能源汽车市场To BAT创业现象也十分明显。据腾讯《新造车穿越生死线》一文报道,“造车四小龙”中四家都拿了互联网巨头的资金,但接受百度苛刻禁业条件的威马汽车,无疑是发展相对缓慢的企业。百度对其战略投资的诉求是发展“Apollo(阿波罗)”计划,不利于威马与其他互联网企业的合作。
事实证明,如今,卖给“BAT”的热潮已经开始冷却。据华兴资本统计,2019年上半年,中国TMT并购市场共发生并购交易相比2018年同期减少38%,总交易金额相比同期减少60%。
To BAT的创业将落下帷幕,这类的创业者应该难再如愿。
“巨头买下整个赛道”一去不复返
独立上市的艰难,并购浪潮来袭,新小巨头崛起,种种因素叠加下,战略投资成为最重要的接盘者。
根据公开数据统计,2019年,阿里腾讯两家1-10月参投的公司涉及投资金额,就已超过千亿元,占到一级市场同期交易总金额的约18%。
此外,据《收割者:腾讯阿里的20亿生态圈》报道,通过近年5000亿~6000亿元规模的投资并购,腾讯与阿里分别构筑了10万亿市值的生态圈,5年间膨胀了10倍。
相比之下,上海市地方政府控制的上市公司总市值为2.8万亿元;深圳300余家上市公司总市值11万亿元;A股总市值10万亿美元。换句话说,腾讯与阿里的资本能量,甚至已能与一座一线城市比肩。
互联网红利时代即将结束,资本天生需要扩张,腾讯是很早就明白“连接比拥有更重要”道理的巨头。
早在美团点评合并后,腾讯就投资了10亿美元。如出一辙,姚劲波曾在接受采访时透露,腾讯也为58和赶集合并提供了4亿美元现金,以让赶集投资人尽快退出。
2016年,腾讯收购了中国音乐集团,一口气买下了酷狗音乐、酷我音乐,又孵化了全民K歌,就此实现了在音乐版权的霸主地位。对于新兴创业公司而言,这是无法依赖资本和创新解决的难题,只能选择抱大腿。
2019年2月,豆瓣FM宣布获得腾讯音乐娱乐和挚信资本的战略投资。据悉,此次交易腾讯音乐并未出钱,而是将海量正版曲库转授权给豆瓣FM作为内容资源换取股权,成为豆瓣FM第二大机构股东。版权对于音乐产业发展的影响无疑是最大的。
今年,腾讯一方面牵头斗鱼和虎牙的合并,一方面有意收购爱奇艺,意图对游戏直播和长视频两个赛道出手。6月,路透社报道称,腾讯和持有爱奇艺56.2%股权和92.7%股东投票权的百度接洽,计划收购股权,以成为爱奇艺的最大股东。
但自11月份反垄断的形式逐渐明朗,巨头控股的战略似乎行不通了。根据路透社11月27日消息,因价格和对监管的担忧,腾讯、阿里暂停洽购爱奇艺股权,资本市场期待的长视频赛道的整合,被迫按下暂停键。
而作为新崛起的三只独角兽,TMD(头条、美团、滴滴)正在激战“社区团购“。
作为过去互联网根本看不上的卖菜生意,今年却成为了大风口,巨头们都想继续玩“补贴—垄断—收割”的老套路。近期大厂争抢兴盛优选被受关注,在腾讯投了A+轮和C+轮之后,最终京东战略投资7亿美元。
与电商、长视频等不同的是,社区团购是民生重要的菜篮子工程,寡头垄断会导致恶劣的价格战。因此,《人民日报》发表评论点名此现象,“别只惦记着几捆白菜、几斤水果的流量,互联网巨头们应该在科技创新上有更多追求”。
在这次监管总局反垄断的重拳出击下,资本市场上最关心的另一件事莫过于虎牙和斗鱼的合并。
有分析认为,此次“大刀”并不会真正落到斗鱼虎牙身上,该项合并理论上存在通过审查的可能性,但具体审查的角度和方向,还有待进一步观望。但未来,巨头买下整个赛道的想法肯定会退去。
一只蝴蝶煽动翅膀,可能会引发一场暴风雨,互联网反垄断背后的蝴蝶效应也随之呼之欲出。
50万反垄断罚款对于互联网巨头来说,虽然就像是“挠痒痒”,但法律范围内的“顶格处罚”,也足以给互联网巨头们敲响警钟。
无论是“平台二选一”还是“大数据杀熟”,都背离了互联网自身开放、降低信息不对称的初衷,最终影响了科技创新。这也让诺奖得主斯蒂格利茨产生“逃离互联网”的想法。
学者方兴东曾评价,由于反垄断法规成熟,美国科技市场上几乎每隔5年就会出现一批影响世界的互联网公司。而反观国内,目前基本上仍处于第一代互联网精英“统治”的时代,在各个领域留给后来者的生存空间很少。
互联网垄断的旧时代结束,意味着百花齐放的新时代开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